兔子吐泡泡是我在台東打工換宿的地方。雖然現在已經結業了，但在那裡的時光，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。
覲華是兔子家的老闆娘。認識她的時候，對她的第一印象，是她的曬成金黃色的皮膚，到耳朵長度的短髮也是接近膚色，給人一副在陽光下長大的感覺。當她靜下來，樣子很酷，但當你跟她談話，你會發現她不過是一個很隨性直率傻傻的女生。
那時的我曾問她，為什麼叫兔子吐泡泡啊？「因為我很喜歡兔子啊。小時候我們不都會吹泡泡嗎？吹著泡泡的時候我覺得很幸福，但這個幸福很短暫，因為泡泡會消失。所以我就想，兔子把泡泡一直吹下去，把幸福一直帶給別人。」她就那樣簡單地回答著。
於是她就抱著這樣單純美麗的泡泡夢，負債來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的台東開設咖啡店。
逆風者的飛翔
有時我打掃完就坐在一旁看著她怎樣接待客人，雖然她有時連人名也記不住，但沖咖啡卻是一絲不苟，跟每個人仔細地說著咖啡豆的產地、香氣，仔細問每個客人的口味而調節咖啡的味道。那時的她會散發出一種耀眼的光芒，好像沒有任何事能把她難倒。
但沒有客人時，她會坐到咖啡店外面，點燃一枝煙，緩緩呼出，心事重重地在想著什麼。有時跟客人在一起她也會邊抽著煙邊微笑，那是帶著一抹尷尬的微笑。那時我覺得，她在用煙來掩飾她的脆弱與不安。
一天下來，她總會抽好幾枝煙。
有天晚上，等很久都沒有客人進來，我們隨便聊著不知道什麼，她忽然跟我說起心事來。她開咖啡店之前打工的收入足以讓自己過著舒服的生活，閒時買衣服、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，到一個咖啡店泡上一個下午也沒有問題。
但來到這裡，很多時她都在擔心租金的開支，每天都有無數的抉擇放在她的眼前等著她處：售賣的咖啡豆、民宿的營運……為著咖啡店的開支，她有時想吃都不敢吃了。80塊台幣的滷味，她悄悄跟我說很貴，整天跟我說不如吃泡麵好了。
有時她一個人在偌大的空間打掃時，就會想著為什麼自己放棄這麼舒服的生活跑到這裡來。
想著想著，她就會不自覺地掉下淚來。
但即使多辛苦，她仍然沒有想過放棄。在我走後，她繼續努力的進修自己，學習自己烘豆、練習手沖咖啡，甚至學著做甜點。曾聽怪豆咖啡的老闆說，第一次喝到她的手沖咖啡的那種香氣，讓她至今難忘。當然，那是多年的認真練習累積而成的。曾經我試過在她外出後偷偷穿起圍裙試沖咖啡，她回來後認真地跟我說：「既然你已經穿上了圍裙，那就要認真地去沖。」
她總是很認真地對待咖啡，對待這個夢想。
對很多人來說，咖啡可能不過是一杯提神的飲料，但對她來說，咖啡與她的生命密不可分，是一種得用畢生去研究的一種專業，絕不簡單。但大概這個夢對她來說太重要了，以致有時即使生病了也會硬撐下去，讓我在旁看著也會感到心痛。
但這就是她，一個倔強、認真追夢的女生。
我後來無意中聽到她跟其他人談起，她如此說著：「最差也不過是結束罷了，大不了重頭來過。嘗試過結束，跟就那樣結束，反正都是結束，但我至少嘗試過。」
夢想者的避風巷
從早上開到晚上11點的兔子家，在幾乎沒有夜生活的台東是一個特別的存在。總是在晚上的時刻，在兔子家會聚集一大班覲華的朋友，彼此有的沒的在聊著。
「大家都是因為喜歡台東，才來到這裡啊。」
說話的，是來自台北、做手工果醬的女孩。第一次在咖啡館看見她時，她跟朋友一同在設計果醬瓶子的標誌，非常認真地。她本身只是做果醬給自己吃，誰知朋友吃完以後覺得很好，於是她就想反正也是，不如全職做這個吧。因為喜歡台東的生活節奏，說這話時，正考慮要不要搬到台東發展。
不過她的爸爸媽媽當然是反對她這樣做，畢竟在台北比較容易找一份高收入的工作。
「其實錢夠用就好啊，也不用多。我夠錢去蘭嶼玩，夠生活費就可以了，賺這麼多錢幹嘛？」
覲華此時搭話：「對啊，夠用就好了。」她的理想生活，其實就只是夠付房費，然後存一點小錢，足夠她可以偶然放自己一個假，就好。在台東，有空時就跑去看海，天氣好晚上邊看星，生活就那樣簡單。
「夠用就好了。」幾乎是每個來咖啡店的人都會說的話。
很多來自台灣其他地方的人都懷著夢想來到台東這個地方，縱然彷徨不安，也會迷茫失措，畢竟孤身一人來到人生路不熟的城市，由零開始去做著不確定會不會成功的事，但他們在咖啡館碰見了同路人，知道自己並不是孤身上路，大家互相給對方意見、互相支持、互相幫助，讓他們有勇氣走下去。
做自己喜歡做的事、得到朋友的支持和認同、得到家人的體諒，光這些，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帶著勇氣走下去，讓他們感到幸福快樂。
很多東西，其實用錢也買不到，包括回憶，包括勇氣，也包括那些漫無邊際的夢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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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y 莎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