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去台東的時候，店主素素已經開了晃晃書店二店。一店和二店最大的分別，是一店買二手書為主，而二店的空間要比一店大得多，主要是買新書，兩店在空閒的時候也會舉辦一些文化活動像講座、工作坊，而且都提供背包住宿。
這裡最特別的，是可以用書本、二手CD和黑膠碟換取住宿，當中一成的收入會用來照顧社區的街貓。因為我只帶了一本香港獨立雜誌前往，素素說未必能換取一天的住宿，所以只好作罷。但我還是想跑去跟素素聊天，於是某天就請好心的朋友用機車載我到距離較遠的二店，打算在那裡拿起一本書，晃一個下午。
素素與貓的家
二店位於寧靜的漢陽南路，一眼就看到了掛在門前的晃晃招牌。大大的玻璃窗上抄著詩句，非常有文藝氣息。推開木造的門，就能感受從窗外跑進來的陽光。在這裡，陽光少了分熾熱，多了分溫柔，細細碎碎地曬在看似廚房的開放式空間上。室內由書櫃到桌子，都是用木造成的，加上溫暖的陽光，讓人感到一種愜意。
不過最愜意的，應該是店內的貓。
早聽說過，這店的店長，其實不是素素，來到才知所言非虛！在偌大的空間一眼就能看到貓的身影，有些貓就那樣懶洋洋地睡在一個本來是售賣的藤盤上，有些就跑到椅子大模斯樣地坐下，一邊展現「這是我的椅子」的霸氣，有些則喜歡靠在你的腳邊撒嬌似的，每頭貓各有不同的性格，連晃晃這個名字，也是來自第一屆的貓店長「晃晃」，可惜牠過身了，現在你所能看見的，就是牠的繼承人。
看見素素的時候，她剛巧感冒，帶著口罩，露出一對眼睛，她看著我友好而內斂地笑了，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，像她店裡的貓。閒聊數句後，她帶著愧疚的神情，說要辦一點事，著我自己隨便坐，像招呼我到她的家般。
的確，這裡是她跟先生Hope一手打造的家。素素跟先生Hope本身是台北人，07年才來搬來台東開設晃晃。素素帶點興奮地告訴我，這些木櫃全都是他們自己做的。他們撿回別人不用的木箱，然後改裝，這些木櫃都加上輪子，可以隨意移動，方便舉辦活動時調整空間的大小。我瞪大了眼睛，難以置信：「全都是你們做的？」
「對啊！」素素點點頭，笑了起來，又把眼睛瞇成一條線，「你生活在這裡久了，就會懂得就地取材，其實很多東西都不用錢。」她搖搖頭。就地取材，廢物利用，於是打造了這個他們獨一無二的家。
這裡的小幫手告訴我，因為這裡有貓，書都會套子包起來，怕黏上貓毛，但其實只要你買一杯飲料，你就可以隨意拿起任何一本書，選一個你喜愛的角落，慢慢閱讀。在香港，書店是因為怕被人翻閱後不買書才包書，而這裡卻只是因為家中有貓，這個原因委實可愛，讓人有問朋友借閱圖書般的親切感。
我挑選了一本雜誌坐下，夏日陽光把整間書店照得懶洋洋的，讓人也想像貓一般，在午後伸一個懶腰。
獨立書店，一道最耀眼的風景
素素辦完事，拿著電腦坐到我的旁邊，開始忙碌工作。她見我在看書，便跟我說這裡有很多書本都是香港朋友帶來的。
書架上放著香港獨立記者陳曉蕾的著作《有米》、《剩食》，也有寫關於雨傘運動的《每一把傘》和討論舊區重建問題的《推土機前種花》等書籍。在台灣突然看見那樣熟悉的關於香港議題的書，一下子把台灣與香港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。
「你覺得香港的情況怎麼樣？」素素冷不防問了我這樣的一個問題。我跟她說，雨傘運動、社區運雖然看似沒效，但卻令很多年輕人開始覺醒，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屬於他們的力量，像文字也是一種力量，然後當每個人發揮力量的時候，改變就會發生。素素聽完後只點點頭，沒有再問下去，只著我隨便看看她身後書櫃上的書。
「你喜歡看什麼書？」我不禁問道。
「我喜歡黑暗一點的書。」素素開始拿起舊書整理起來。
「黑暗點的，像村上春樹嗎？」
她搖搖頭，「村上春樹那些對我來說太輕，我喜歡的像這些。」然後用手指著一排獨立放出來的書架，上面放著的，是漢娜‧鄂蘭 (Hannah Arendt) 關於政治哲學的書，其中一本書提問的，就是如何以政治行動愛這個世界。有時知道一個人的書單，大概就能看出這個人是一個怎樣的人，他所相信的是什麼。
其他客人不在時，素素與小幫手們認真抹乾淨每本舊書，替每本舊書標上價錢。有時就跟丈夫討論室內的空間還可以用來做什麼，像那天他們就討論要不要像日本的書店那樣，擺賣有機的蔬果，又討論要不要界定一個角落，供人自由交換所需的東西，就是一種以物易物的概念。在旁聽著的時候，完全感受到他們對生活的熱誠。
生活對於他們來說，就是一場實驗與探險之旅，而他們每天只想著如何將自己喜歡的事利用這片空間實踐出來。
素素曾經在訪問中提及，說要是書店能成為松浦彌太郎說的那種「最糟也最棒的書店」就好了。她向我解釋道，在你的心目中最好的，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可能很壞，但無所謂，不用介意別人的標準。
台灣著名文化評論人張鐵志這樣形容獨立書店：「或許，獨立書店中大多數的書主流書店也看得到，但有時僅僅是獨立書店存在本身，就可以讓人們看到不同的生命風景。」
晃晃這間「最糟也最棒的書店」於台東而言，就是一道最耀眼的風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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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y 莎莉
